2、秦始皇(四事)_卷四_《拾遗记》原著+【译文】

  【原文】

  始皇元年，骞霄国献刻玉善画工名裔。使含丹青以漱地，即成魑魅及诡怪群物之像；刻玉为百兽之形，毛发宛若真矣。皆铭其臆前，记以日月。工人以指画地，长百丈，直如绳墨。方寸之内，画以四渎五岳列国之图。又画为龙凤，骞翥若飞。皆不可点睛，或点之，必飞走也。始皇嗟曰：“刻画之形，何得飞走！”使以淳漆各点两玉虎一眼眼，旬日则失之，不知所在。山泽之人云：“见二白虎，各无一目，相随而行，毛色相似，异于常见者。”至明年，西方献两白虎，各无一目。始皇发槛视之，疑是先所失者，乃刺杀之。检其胸前，果是元年所刻玉虎。迄胡亥之灭，宝剑神物，随时散乱也。

  始皇好神仙之事，有宛渠之民，乘螺舟而至。舟形似螺，沉行海底，而水不浸入，一名“沦波舟”。其国人长十丈，编鸟兽之毛以蔽形。始皇与之语，及天地初开之时，瞭如亲睹。曰：“臣少时蹑虚却行，日游万里。及其老朽也，坐见天地之外事。臣国在咸池日没之所九万里，以万岁为一日。俗多阴雾，遇其晴日，则天豁然云裂，耿若江汉。则有玄龙黑凤，翻翔而下。及夜，燃石以继日光。此石出燃山，其土石皆自光澈，扣之则碎，状如粟，一粒辉映一堂。昔炎帝始变生食，用此火也。国人今献此石。或有投其石于溪涧中，则沸沫流于数十里，名其水为焦渊。臣国去轩辕之丘十万里，少典之子采首山之铜，铸为大鼎。臣先望其国有金火气动，奔而往视之，三鼎已成。又见冀州有异气，应有圣人生，果有庆都生尧。又见赤云入于酆镐，走而往视，果有丹雀瑞昌之符。”始皇曰：“此神人也。”弥信仙术焉。

  始皇起云明台，穷四方之珍木，搜天下之巧工。南得烟丘碧树，郦水燃沙，贲都朱泥，云冈素竹；东得葱峦锦柏，漂檖龙松，寒河星柘，岏云之梓；西得漏海浮金，狼渊羽璧，涤嶂霞桑，沉塘员筹；北得冥阜干漆，阴阪文杞，褰流黑魄，暗海香琼，珍异是集。二人腾虚缘木，挥斤斧于空中，子时起工，午时已毕。秦人谓之“子午台”，亦言于子午之地，各起一台，二说疑也。

  张仪、苏秦二人，同志好学，迭剪发而鬻之，以相养。或佣力写书，非圣人之言不读。遇见《坟》《典》，行途无所题记，以墨书掌及股里，夜还而写之，析竹为简。二人每假食于路，剥树皮编以为书帙，以盛天下良书。尝息大树之下，假息而寐有一先生问：“二子何勤苦也？”仪、秦又问之：“子何国人？”答曰：“吾生于归谷。”亦云鬼谷，鬼者，归也。又云，归者，谷名也。乃请其术，教以干世出俗之辩，即探胸内，得二卷说书，言辅时之事。《古史考》云：“鬼谷子也，鬼、归，音相近也。”秦王子婴立，凡百日，郎中赵高谋杀之。子婴寝于望夷之宫，夜梦有人身长十丈，须鬓绝青，纳玉舄而乘丹车，驾朱马而至宫门。云欲见秦王子婴，阍者许进焉。子婴乃与言。谓子婴曰：“余是天使也，从沙丘来。天下将乱，当有同姓名欲相诛暴。”翌日乃起，子婴则疑赵高，囚高于咸阳狱，悬于井中，七日不死；更以镬汤煮，七日不沸，乃戮之。子婴问狱吏曰：“高其神乎？”狱吏曰：“初囚高之时，见高怀有一青丸，大如雀卵。”时方士说云：“赵高先世受韩终丹法，冬月坐于坚冰，夏日卧于炉上，不觉寒热。”及高死，子婴弃高尸于九达之路，泣送者千家。或见一青雀从高尸中出，直入云。九转之验，信于是乎。子婴所梦，即始皇之灵；所着玉舄，则安期先生所遗也。鬼魅之理，万世一时。

  录曰：夫含灵挺质，罕不羡乎久视，祈以长生。苟乖才性，企之弥远。何者？夫层宫峻宇肆其奢，绰约柔曼纵其惑，《九韶》、《六度》悦其耳，喜怒刑赏示其威，精灵溺于常滞，志意疲于驰策，销竭神虑，翦刻天和。秦正自以功高三皇，世逾五帝，取惑徐市，身殒沙丘。燕昭能延礼群神，百灵响集。并欲弃机事以游真极，去尘垢而望云飞。譬犹等沟浍于天河，齐朝菌于椿木，超二仪于昆峦，升一匮而扳重汉。何则望之与无阶矣。《抱朴子》曰：“学若牛毛，得如麟角。”至如秦皇、燕昭之智，虽微鉴仙体，而未入玄真。盖犹褊惑尚多，滞情未尽。至于神通玄化，说变万端。故曰徐行云垂之俦，驾影乘霞之侣，可得齐肩比步焉，与之栖息也。穷神绝异，随方而来；衒绝殊形，越境而至。托神以尽变，因变以穷神，触象难名，灵怪莫测。《淮南子》云：“含雷吐火之术，出于万毕之家。”方毳羽于洪炉，炎烟火于冰水，漏海螺船之属，飞珠沉霞之类，千途万品，书籍之所未详，自神化以来，神奇莫与为例，岂末代浮诬所能窥仰，夭龄促知之所效哉！今观子年之记，苏、张二人，异辞同迹，或以字音相类，或以土俗为殊，验诸坟史，岂惟秦、仪之见异者哉！

  【译文】

  秦始皇元年，赛霄国进献了一位搜长雕刻、绘画的工匠，－名字叫作裔。如果让他口含颜料向地上喷去，一就会变出山精河妖和一大群离奇怪异的精灵图象；他还能雕刻玉石制成各种形状的野兽，二就连兽毛都象真的一样。还在每个玉兽的胸前刻上字，记上完土的时问。这位工匠还能用手指在地上画线，即使长到一百丈，也会像木匠的墨线那样笔直。又能在二寸见方的小范围内，画出四大江河五大山岳及各国的地图。还画过龙和凤，那栩栩如生的神态像是要飞走一般。但是，可不能画出眼睛，如果点上眼睛，一定会腾空而去。秦始．皇噬叹说：“雕刻、绘制出来的形象，怎么能腾空而去呢广于是令人用纯漆给两只玉虎各点上一只眼睛，十天后玉虎就失踪了，不知去向。据山里的人说：“看到过两只白虎，都缺一只眼睛，一前一后相随而走，它们的毛色、形状都十分相似，和常见的老虎不同。”到了第二年，西方有个国家进贡两只白虎，各缺少一只眼睛。秦始皇打开兽笼一看，疑心这就是从前丢失的玉虎，于是就令人刺杀了这两只虎，检查它们的前胸，上面还刻有时日，果然是始皇元年所雕的玉虎。到了秦二世胡亥被逼自尽时，秦朝的宝剑和各种神异的东西，也都随之散失了。

  秦始皇喜欢研究得道成仙的事。当时，有位宛渠国的人，乘坐螺船到来了。他乘的船形状像海螺，即使潜行海底，水也不能渗入船内。这船还有二个名称叫作“沦波舟”。这个国家的人身高十丈，编织鸟羽兽毛蔽体。秦始皇和他谈到开天辞地之初的辛情，竟说得像亲眼看到一样。他说：‘我年轻的时侯能够乘云飞行，每天云游一万里；如今我虽是老朽之人，然而，坐着也能看到天地以外的事情。我的国家很遥远，距离太阳洗浴的咸池还有九万里之遥。那里把一万年当作一天，平日里多有阴云雨募，遇到晴天，云层裂开，天空豁然开朗，象长江、汉水那样熠熠发万。这时就会有黑龙黑二凤翻璐翱翔而下，到了夜晚，燃烧的石头接替太阳发光。这种石头出产于燃山，那里的土块石头都能自然放射出明亮的光芒。如采段打这些石头，它们就会变成碎块，形状很像谷粒，仅一小粒就能把一间屋子照得满堂生辉。过去炎帝开始改变吃生食的习惯，就是用的这种石火‘煮食物。现在国人都进献这种石头。有的人把燃石投到山洞的溪水中，溪水奔流几十里远还不停地翻滚沸腾尹于是那澳水取名叫作沸腾渊。我国距离轩辕的坟墓十万里远，过去黄帝开采首阳山的铜矿，铸造了大铜鼎。我曾首先远望到你们国家上空有冶炼金属的火光冲天，烟气涌动，跑到那里去一看，三个宝鼎已经铸成。又曾看到冀州上空有一股奇异的云气，知道要有圣人矿生，果然，庆都在那里生了尧。又看红云落到了娜都和锈都的地上，跑到那里去看，果然有丹雀衔来了周文王诞生的祥瑞符信。”秦始皇听了后说：“这真是一位神仙啊！”从此更加笃信成仙的方术了。

  秦始皇兴建云明合拼搜尽各地的珍贵树木，寻找夫下的能工巧匠。在南方得到了烟丘的碧树，哪水的闪光沙砾，贵都的红色淤鱿云冈的百竹，在东方得到了葱岭的铃柏，、漂桩的龙松，寒河的星拓护一吭山的去梓树，在西方得到了漏海的浮于水上的金属，彼渊的轻质的璧玉布涤峰的霞桑，沉塘的园行乡在铭方得到冥阜外乾漆厂附狡的文祀树，裹流的黑色姗翻一暗海街香玉二各种奇捧井里都汇集于此。两个工长爬到脚条架上；在半空中挥斧建合，在半夜十一屯－二点开始列第二天中午十一、二点就全部完工。秦朝人称建成的合子为‘子午台’，也有人说因在子、午两地各建，合而得名。二种说法难以断定。

  张仪、苏秦两人志向相同，都酷爱游说之术。他们曾先后把头发剪下来卖掉，用得来的钱互相维持生活，有时也靠卖苦力成抄写文稿谋生。他们志向远大，不是圣人的文章不读。如果遇到《三坟》、《五典》等古代典籍，就是走在路土没有什么可用来抄写的，也要用墨汁写到手掌和大腿上奋到晚‘上回到家里，再把这些好文章脍清，他们剖开竹子自作书简•两人每次出去游学，常常产路上乞食，休离时还剥下树皮编制成书套，用来装天下的好书。有一次，他们曾在大树下休息，朦朦胧脆地睡着了。一位老先生看到了、就问道：‘你们两个年轻人为什么这样勤奋和清苦呢？张仪和苏秦也问他：“您是哪国人？”老先生回答说：“我出生在归谷。”听说那地方也叫鬼谷，‘鬼’字的音和‘归’字相近，又说归字就是山谷的名称。张仪和苏秦于是就向老先生请教他所擅长的学问。后来，老先生就把辅弼时政、超群绝俗的辫才传授给他们，又在脚前一陶，拿出二卷游说之书，讲的都是辅佐帝王的事。《古史考》上说，“当称作兔谷子，鬼和归二字，因音相近而混用。

  子婴登上秦王宝座，仅一百天扩垂相赵高就图谁杀掉傲，当、时，．子共睡奋望案兔：夜间，梦见有一个人身高十丈，胡须和鬓发都非常黑，穿粉玉鞋。乘着红车，一驾驭着枣红马直奔望夷宫门而来。说是想见秦王子婴，守门人准许他进官。子婴就和他交谈起来，他对子婴说：“我是上天派来的使者，刚从沙乓赶来。天下将要大乱，会有一个同姓的人凶狠地诛杀你。”第二天刚起床，子婴就怀疑赵高图谋不轨，于是把赵高囚禁到咸阳牢狱中，悬挂在井里，吊了七天，竟举没死，改用大锅烧滚水烹煮，连烧了七天，水不沸腾，于是就杀死了他。子婴问管监狱的小官厂赵高难道是一神仙吗？管监狱的小官回答说：“最初囚禁赵高的时侯，看到他的怀里揣着一粒青色药丸，大小就像鸟蛋一样。”当时附近有一位方士解释说：“赵高的先祖曾向韩终学习过精练神丹的方法，他们冬天坐在坚硬的冰块上不觉冷，夏天躺在炽热的火护上不觉热。”等到赵高死后，子婴把他的尸体丢弃到四通八达的大路上。偷偷淌泪送葬的达千家，有人看到一只青雀从赵高的尸体中飞出来，直冲云霄。九转金丹的灵验在这里得到了证实l子婴所做的梦，就是秦始皇的灵魂所托。始皇托梦时所穿的玉鞋，就聂过去安期先生赠送的。鬼神出没之理，万代之后也会显灵于一时。

  附录：凭天地之灵气而生成血肉之躯的人，那有不留恋人生，祈祷长寿的。但是假如违背了夭踢的气质和习性，就会与企求长生的愿望背道而驰。为什么这样说呢？这是因为居住在深官大殿会使人的私欲更加态肆，沉迷于妖艳轻浮的女色会使人的淫心更加放纵多。《九韶》、《六英》等古典乐曲只能使他们感到快慰，喜怒无常、兴赏论罚只能显示他们的威风。这样，精神被久滞于心的欲望搅扰得萎靡不振，意志在无尽无休的奔波里土崩瓦解。终于使人的思绪枯竭，元气损伤。秦始皇自认为功劳高过三皇，万代大业将超过五帝，受徐市的愚弄派人去寻仙，又亲自东巡，最后死于沙丘。燕昭王能延请礼遇众仙人，因此百神闻声而至。可是，燕昭王又想抛开国家大事去漫游极乐世界，超脱污浊的尘世，响．住飘渺的仙境。这就象小小的水沟要和无垠的天河相比，也象朝生殊死的朝菌要和长命不衰的椿树齐寿多又象登上昆仑山巅就想超越天地，添高一筐土就想攀登霄汉一样。怎么能妄想一步登天呢？又没有登夫的阶梯。《抱朴子》曾写道：“学习的范围像牛毛那样多，而得到的真知却像凤毛麟角那样少。”至于象秦始皇和燕昭王的智能，他们虽然初涉仙风道骨，钾未达到玄妙的极境。大杯是因为他们狭险的欲求很拟乡，久积于心的俗情未断。只有那些修养极高的人，才能随心所欲地千变万化。因此说，只有他们才是漫步云端的仙人的伙伴，是腾云驾雾的神灵的朋友。谁又能和他们并肩齐行呢，又怎配与他们共同生活呢？技精艺绝的术士顺路而来，奇珍异宝越境而至。他们假托神灵，变化万端，使事物出神‘入化。一般人即使看到了，也难以说清其中的名堂，神奇百怪，没有谁知道底细。《淮南子》记载：“吞雷吐火的方术，出自万毕经书。”比如说，在炽热的火炉上安放细小的羽毛，在结冰的水面上点燃熊熊烈火，还有漏海螺船，飞蚌产珠，彩霞沉水之类，真是一千条路径有一万个奇事，古代的书籍都没有详细的阐述。自从有神灵变化议来，神奇现象再没有能与这些相比的。这怎能是后世人的浮浅见识所能理解的，又怎能是短寿无知的人所能效仿的又现在看王子年的文章，苏秦、张仪二人虽然治世的观点不同，但追求官位、功名的经历是一致的。有些名称因字音相同而通用，有些事情因习俗不同而各异。详查各种典籍，岂只苏秦、张仪的见解是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