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最费他心思的却是他在加冕时候穿的袍子,那件金线织的袍子,那顶嵌满红宝石的王冠和那根垂着珍珠串的节杖。的确他今晚靠在豪华的长沙发椅上望着大段的松柴在壁炉中渐渐烧尽的时候,心里所想的正是这个。它们都是由当时最出名的美术家设计的,图样在许多个月前就进呈给他看过了,他还下过命令要工匠们不分昼夜地赶工,照图样做出来,并且要人到处去搜求那些配得上他们的手艺的珠宝,就是找遍全世界他也不在乎,他在想象中看见他自己穿着华贵的王袍站在大礼拜堂中高高的祭坛上,他的孩子的嘴唇上现出了微笑,他那双深黑的森林人的眼睛也灿烂地发光了。”
过了一忽儿他站起来,身子靠着壁炉的雕花庇檐,把这间灯光阴暗的屋 子四处望了一下。墙上挂着表现美的胜利的华贵壁衣。一个嵌镶玛瑙和琉璃的大橱把一个角落填满了,面对窗户立着一个非常精巧的柜子,它那些漆格子都是洒着金粉和镶金的,上面放了几个精致的威尼斯玻璃酒杯,和一个黑 纹玛瑙的杯子。绸子床单上绣着浅色的罂粟花,它们像是从睡着的倦手里掉下来的;有凹槽的长象牙柱撑起天鹅绒的华盖,大簇的驼乌毛像白泡沫似地从那里伸向天花板上的灰白色银浮雕。一个青铜的拉息沙斯①满脸笑容,两手伸出头上,高高地捧着一面光亮的镜子。桌上放了一个紫水晶盆。①Narcissus:希腊神话中的美少年。他看见水池中映出的自己的影子,爱上了它。
窗外,现出礼拜堂的大圆顶,像一个大气泡,隐约地露在一大片阴暗的 房屋上面,疲乏的哨兵在夜雾笼罩的河边台地上踱来踱去。远远地在一座果树园里有一只夜莺在唱歌。素馨花的淡香从开着的窗送进来,他把他的棕色鬈发从前额向后掠回去,然后拿起一只琵琶,信手漫弹着。他的沉重的眼皮往下垂,他感到一种奇怪的倦意。他从没有像这样强烈地或者像这么快乐地感觉到美的东西的魔力与神秘。
钟楼敲午夜钟的时候,他打一下铃,内侍们进来了,他们按照繁重的礼节给他脱去衣服,在他手上洒了玫瑰香水,又在他的枕头上撒了些鲜花。他们退去后不多久,他就睡着了。
他睡着了,做了一个梦,他的梦是这样的:
他觉得自己站在一间又长又矮的顶楼里面,周围是许多织布机的旋转声和拍击声。微弱的阳光从格子窗外射进来,给他照出俯在织架上面的织工们的憔悴的身形。一些带病容的苍白的小孩蹲在大的横梁上。梭子急急穿过经线的时候,他们便把沉重的狭板拿起,梭子一停下来,他们又放下狭板,把线压在一起。他们的脸上带着被饥饿蹂躏的面容,他们的手不住地震摇、颤抖。几个瘦弱的妇人坐在一张桌子前面缝纫。这个地方充满了可怕的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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