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章 ◇
飞马牌汽车精神饱满地迎来了它有生以来的第一次运行。它想起开得胜,想出师大捷,想一切诸如此类充分表现开门红现象的褒意词。
悬挂250路车牌的飞马牌公共汽车在上午八点整开进了始发站。
三个车门同时开门,乘客们争先恐后地钻进车里,以抢到一席座位为荣。
飞马牌汽车头一次装载乘客,它感到亲切。车厢里的每一位男女老少都给它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发车铃响了。
售票员关上车门,司机发动了汽车。250路飞马牌公共汽车神气地出发了。
轮胎与每一寸道路摩擦都给飞马牌汽车带来快感,它想加速这种摩擦,它渴望奔驰。
飞马牌汽车驶过一个十字路口后,速度减缓了。它看见前方排列着望不到头的汽车。司机轻轻踩了下制动踏板,飞马牌汽车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停下了。
开始时汽车轮子还能一寸一寸地往前挪,渐渐地,车轮子像是被粘在了柏油马路上。飞马牌汽车听见司机熟练地叹了口气,接着把两个胳膊肘压在方向盘上。
飞马牌汽车仗着自己身材高大,它看见前边的车龙没有头,后边的车龙没有尾。它希望这种局面马上就会改变。
30分钟过去了,汽车原地不动。
乘客们发着各种档次的牢骚。文明的,不文明的,本地的,外地的,国内的,国际的,各种语音搅和在一起,充斥着车厢的每一寸空间。
终于,有乘客忍不住了。
“请您给开一下门,我下车。”一位戴礼帽的小伙子对前边的女售票员说。
“车没进站不能开门。”女售票员回答他。
“我上班都晚了!礼帽大声抗议。
“开门的总开关在司机那儿,你去同他说。”女售票员转移目标。
礼帽走到司机身后。
“能给开一下车门吗?”礼帽问。
“不行。”司机吐出的两个字里的肯定成份占百分之二百。
“为什么?车又走不动,干吗不让我下车?”礼帽的声调开始往高音调整。
“这是规定。公共汽车没进站不能开车门。”司机也提高了嗓门,他是说给全车厢的乘客听的,省得一会儿一个一个解释。
“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礼帽一边看表一边做司机的工作。
“我的驾驶执照也是死的。”司机头不回地甩过来一句。
礼帽不吭声了。
车上的大多数乘客都清楚驾驶执照是司机的第二生命。
现在想弄那么个小本子装在兜里真比发明治癌症的灵丹妙药还难。且不说需要集训多少个月,单是那惩罚性的擦马路上的隔离墩儿就够你回忆两辈子的。飞马牌汽车的司机不能白擦隔离墩儿。
1个小时过去了,汽车还停在原地。
乘客们都不干了。
“开一下车门,让我们下去吧?”
“您高抬贵手,行行好!”有人用对国军说话的口气对司机说。
“求您了!”
“。……”
“。……”
司机回过头,一脸的诚实,对乘客们说:“我也求求大家,不进站是绝对不能开门的。你们看看,下边就是警察,只要我一开门,饭碗就砸了。”一位坐在靠窗子位置的老者站起来将头探出窗外,问警察:“能让司机开开车门吗?我们在车上已经呆了一个小时啦!”“头不许探出窗外!快缩回去!”警察没回答问题之前先纠正老者的违章行为。
尽管老者对“缩”字十分反感,可他毕竟在地球上生活了七十多个春夏秋冬,练出了修养和气度。
老者把头缩回了车厢里。
警察一字一句地说:
“公共汽车未进站时,绝对不许开车门。汽车出故障除外。”乘客们有的掏出工作证,有的掏出火车票,有的掏出飞机器,纷纷给警察看,以求宽容。
“这项规定是为了你们的安全制订的,现在下车,如果出了事故怎么办?”警察挥挥手,表示对那些票证的不重视和对全车乘客安全的重视。
乘客们无可奈何地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他们承认自己手中的票证和上班迟到以及其它种种理由都不能与司机的饭碗相提并论,更不能与自己的生命安全同日而语--尽管现在下车绝对不会危及生命。
两个小时过去了,飞马牌汽车仍然原地不动。
乘客们一会儿站起来,一会坐下去,消耗着自己体内那宝贵的热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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